保全與執行 作者：李舒李營營郭勒洋
來源：保全與執行（ID：ZhixingLaw）
閱讀提示：在民事執行案件中，案外人提出對執行標的的異議后，還可以啟動案外人異議之訴。但根據《最高法院關于刑事裁判涉財產部分執行的若干規定》，刑事涉財產執行案件中的案外人提出相同異議后，只能通過復議救濟。那么，其背后的法理如何？是否有其他補償性規定？本文結合最高法院一則案例，對該問題予以分析。
裁判要旨
刑事涉財產執行案件中，案外人對執行標的提出異議的，一律通過異議、復議程序審查處理，并且應當公開聽證。
案情簡介
1. 2017年12月25日，生效刑事判決書認定朱慧珺等經構成詐騙罪，責令其向被害人退賠。
2. 2018年8月20日，執行法院長沙中院作出裁定，拍賣被執行人朱慧珺名下龍游大酒店產權，以退賠詐騙犯罪的被害人。
3. 案外人林道巧向長沙中院提起執行異議稱，執行標的90%份額是林道巧委托被執行人朱慧珺代為持有，法院不能執行。
4. 長沙中院認為，執行標的登記在被執行人名下，案外人的異議理由不能成立，裁定駁回異議請求。復議法院湖南高院認為，案外人證據不足，其主張的事實不能在執行程序中確認，因此維持長沙中院的執行裁定。林道巧不服，向最高法院申訴。
5. 最高法院認為，本案異議、復議過程中未依法公開聽證，屬于重大程序違法，遂裁定發回長沙中院重新審查。
裁判要點及思路
本案的爭議焦點是，刑事涉財產執行案件中，人民法院審查處理案外人異議、復議，是否應當公開聽證。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刑事裁判涉財產部分執行的若干規定》（以下簡稱《刑事涉財執行規定》）第十四條第二款明確規定，人民法院審查案外人異議、復議，應當公開聽證。這一規定明顯不同于普通民事執行案件，雖與《最高人民法院關于人民法院辦理執行異議和復議案件若干問題的規定》（以下簡稱《執行異議、復議規定》）不一致，但根據特別規定優先適用的法理，本案是對刑事案件執行中的財產提出案外人異議，應優先適用《刑事涉財執行規定》。
在民事執行中，案外人對執行標的提出異議的，應當適用《民事訴訟法》第二百二十七條的規定，而異議之訴必須有申請執行人作為原告或者被告參加訴訟。由于大多數刑事涉財執行案件無申請執行人，如果進入異議之訴，也缺乏相應的訴訟當事人。而對該問題適用《民事訴訟法》第二百二十五條的規定，一律通過異議、復議程序審查處理，程序簡便、統一。由于沒有異議之訴救濟渠道，同時鑒于案外人異議涉及較為復雜的事實，關系當事人重大實體權利，為確保程序公正，為各方當事人提供充分的程序保障，《刑事涉財執行規定》要求人民法院審查處理案外人異議、復議，應當公開聽證。對于沒有聽證的案件，屬于重大程序違法，應發回重新審查。
實務要點總結
北京云亭律師事務所唐青林律師、李舒律師的專業律師團隊辦理和分析過大量本文涉及的法律問題，有豐富的實踐經驗。大量辦案同時還總結辦案經驗出版了《云亭法律實務書系》，本文摘自該書系。該書系的作者全部是北京云亭律師事務所戰斗在第一線的專業律師，具有深厚理論功底和豐富實踐經驗。該書系的選題和寫作體例，均以實際發生的案例分析為主，力圖從實踐需要出發，為實踐中經常遇到的疑難復雜法律問題，尋求最直接的解決方案。
1. 與民事執行案件不同，刑事涉財產執行案件中，案外人對執行標的提出異議的，只能依據《民事訴訟法》第二百二十五條的規定，通過異議、復議程序審查處理，不能提起案外人異議之訴。
2. 最高法院在本案判決中申明了現有規定的正當化理由。《民事訴訟法》第二百二十七條規定的執行異議之訴必須有申請執行人作為原告或者被告參加訴訟，而大多數刑事涉財產執行案件無申請執行人，缺乏異議之訴的當事人。因此，現行法將上述情形一律通過異議、復議程序審查處理，程序簡便、統一。
3. 案外人雖然沒有異議之訴的救濟渠道，但可通過公開聽證的方式確保程序公正。《刑事涉財執行規定》要求人民法院審查處理案外人異議、復議，應當公開聽證。從法律規定來看，公開聽證的適用并無其他前提條件，因此是異議、復議中的必經程序。沒有聽證的案件屬于重大程序違法，應發回重新審查。
（我國并不是判例法國家，本文所引述分析的判例也不是指導性案例，對同類案件的審理和裁判中并無約束力。同時，尤其需要注意的是，司法實踐中，每個案例的細節千差萬別，切不可將本文裁判觀點直接援引。北京云亭律師事務所執行業務部對不同案件裁判文書的梳理和研究，旨在為更多讀者提供不同的研究角度和觀察的視角，并不意味著北京云亭律師事務所執行業務部對本文案例裁判觀點的認同和支持，也不意味著法院在處理類似案件時，對該等裁判規則必然應當援引或參照。）
相關法律規定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刑事裁判涉財產部分執行的若干規定》【法釋（2014）13號】（2014.11.06生效）
第十四條 執行過程中，當事人、利害關系人認為執行行為違反法律規定，或者案外人對執行標的主張足以阻止執行的實體權利，向執行法院提出書面異議的，執行法院應當依照民事訴訟法第二百二十五條的規定處理。
人民法院審查案外人異議、復議，應當公開聽證。
《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2017.07.01生效）
第二百二十五條 當事人、利害關系人認為執行行為違反法律規定的，可以向負責執行的人民法院提出書面異議。當事人、利害關系人提出書面異議的，人民法院應當自收到書面異議之日起十五日內審查，理由成立的，裁定撤銷或者改正；理由不成立的，裁定駁回。當事人、利害關系人對裁定不服的，可以自裁定送達之日起十日內向上一級人民法院申請復議。
法院判決
以下為最高人民法院在裁判文書 “本院認為”部分就此問題發表的意見：
從程序角度看，《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刑事裁判涉財產部分執行的若干規定》第十四條第二款明確規定，人民法院審查案外人異議、復議，應當公開聽證。這一規定明顯不同于普通民事執行案件，雖與《最高人民法院關于人民法院辦理執行異議和復議案件若干問題的規定》不一致，但根據特別規定優先適用的法理，本案是對刑事案件執行中的財產提出案外人異議，應優先適用《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刑事裁判涉財產部分執行的若干規定》。在民事執行中，如果案外人對執行標的提出異議的，應當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二百二十七條的規定，先由執行機構審查并作出裁定，申請執行人或案外人對裁定不服的，可以向執行法院提起債權人異議之訴或者案外人異議之訴。因此，異議之訴必須有申請執行人作為原告或者被告參加訴訟。由于大多數刑事涉財執行案件無申請執行人，如果進入異議之訴，也缺乏相應的訴訟當事人。而對該問題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二百二十五條的規定，一律通過異議、復議程序審查處理，程序簡便、統一。鑒于此，《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刑事裁判涉財產部分執行的若干規定》對刑事裁判涉財產部分執行案件中的案外人異議，設計了不同于民事執行案件的處理程序，是在現行法律框架之下，相對較為合理的選擇。由于沒有異議之訴救濟渠道，同時鑒于案外人異議涉及較為復雜的事實，關系當事人重大實體權利，為確保程序公正，為各方當事人提供充分的程序保障，《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刑事裁判涉財產部分執行的若干規定》要求人民法院審查處理案外人異議、復議，應當公開聽證。對于沒有聽證的案件，屬于重大程序違法，應發回重新審查。同時，本案涉及林道巧是否可以依據委托協議主張排除執行問題，異議、復議案件僅僅根據公證文書及財產登記情況進行審查，沒有審查當事人提交的其他證據，比如協議書、轉賬憑證、證人證言等，屬于認定事實不清。
綜上，參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二百零四條，依照《最高人民法院關于人民法院執行工作若干問題的規定（試行）》第129條之規定，裁定如下：
一、撤銷湖南省長沙市中級人民法院（2018）湘01執異154號執行裁定；撤銷湖南省高級人民法院（2019）湘執復91號裁定。
案件來源
《林道巧、朱慧珺執行審查類執行裁定書》【(2019)最高法執監468號】
延伸閱讀
在檢索大量類案的基礎上，云亭律師總結相關裁判規則如下，供讀者參考：
1. 對刑事判決書涉財產刑部分的執行中，如案外人對執行標的主張足以阻止執行的實體權利而提出異議的，執行法院應當依照執行異議及執行復議的程序來處理。
案例1：《張海民、郭文雅執行審查類執行裁定書》【(2019)最高法執監367號】
最高法院認為，《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刑事裁判涉財產部分執行的若干規定》第十四條規定：“執行過程中，當事人、利害關系人認為執行行為違反法律規定，或者案外人對執行標的主張足以阻止執行的實體權利，向執行法院提出書面異議的，執行法院應當依照民事訴訟法第二百二十五條的規定處理。"《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二百二十五條規定：“當事人、利害關系人認為執行行為違反法律規定的，可以向負責執行的人民法院提出書面異議。當事人、利害關系人提出書面異議的，人民法院應當自收到書面異議之日起十五日內審查，理由成立的，裁定撤銷或者改正；理由不成立的，裁定駁回。當事人、利害關系人對裁定不服的，可以自裁定送達之日起十日內向上一級人民法院申請復議。"本案屬于對刑事判決書涉財產刑部分的執行，依照上述法律規定，如案外人對執行標的主張足以阻止執行的實體權利而提出異議的，執行法院應當依照執行異議及執行復議的程序來處理。張海民主張應當依照案外人異議之訴來審查本案的申訴理由不能成立。
2. 刑事涉財產執行案件，法院在本案復議程序中未進行公開聽證，屬于程序不當。
案例2：《李鴻濤、韓華執行審查類執行裁定書》【(2019)最高法執監80號】
最高法院認為，本案中，安陽中院（2013）安中刑一初字第9號刑事判決查明，2009年被告人楊健成立健翔公司，該公司成立后曾面向社會公開融資，并投資于東方玻璃鋼廠項目、振動器廠項目。該刑事判決認定楊健以恒康公司名義實際吸收公眾資金200495210元，涉及2816人次。但判決并未認定恒康公司吸收公眾資金的200495210元中包括涉案的4000萬元。
在本案執行過程中，安陽市公安局高新分局于2016年12月9日向安陽市人民檢察院發函，認為本案刑事判決書中判決沒收楊健個人全部財產，該4000萬元為楊健個人資產，應予全額追繳。安陽市人民檢察院和安陽中院刑事審判庭同意安陽市公安局的意見。2018年6月4日，安陽市公安局高新分局再次向安陽市檢察院出具偵辦意見，認為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64條之規定，裴志剛用（恒信公司）處的4000萬元為楊健在健翔公司期間的集資款，應予全部追繳；2010年10月至退繳到位期間產生的孳息應當按照同期人民銀行存款利率進行計算，如數追繳。安陽市檢察院和安陽中院刑事審判庭同意安陽市公安局的意見。針對涉案的4000萬元，公安機關先后出具了兩份偵辦意見，對4000萬元的性質作出了兩種不同的認定。而河南高院在復議程序中并未對第二份偵辦意見進行審查認定，實際上未查清該4000萬元的性質。
此外，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刑事裁判涉財產部分執行的若干規定》第十四條第二款規定，“人民法院審查案外人異議、復議，應當公開聽證。"而河南高院在本案復議程序中未進行公開聽證，屬于程序不當。
綜上，河南高院復議裁定認定事實不清，適用法律錯誤，依法應予撤銷。
3. 若案外人對作為執行依據的生效刑事判決書提出異議，則公開聽證并非異議復議案件審查的必經程序。
案例3：《黃梅蘭、鐘藝華執行審查類執行裁定書》【(2017)最高法執監108號】
最高法院認為，關于申訴人主張法院凍結的部分股份并非被執行人鐘學周的個人財產、屬于申訴人合法財產的問題。《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第二百三十四條規定，人民法院作出的判決，應當對查封、扣押、凍結的財物及其孳息作出處理。判決生效后，有關機關應當根據判決對查封、扣押、凍結的財物及其孳息進行處理。對查封、扣押、凍結的贓款贓物及其孳息，除依法返還被害人的以外，一律上繳國庫。本案中，生效刑事裁判已明確判決確定：追繳鐘學周侵吞公款購買、非法持有的九佛電器66.7397%的股份，鐘學周名下的九佛電器其余股份用于補齊追繳贓款及孳息的不足部分，如有剩余作為其個人財產予以沒收，上繳國庫。由此，對鐘學周名下九佛電器的股份，生效刑事裁判已作出明確處理，申訴人主張其中的25.7706%股份系申訴人合法財產而非應當執行的財物，實質上是對執行依據的相關判項內容提出異議，不屬于執行程序應當審查的范圍，申訴人可依法通過審判監督程序處理，珠海中院作出執行裁定對此不予審查，而后廣東高院維持，并無不當，應予維持。
關于申訴人主張珠海中院、廣東高院未依法進行公開聽證違反法定程序的問題。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人民法院辦理執行異議和復議案件若干問題的規定》第十二條規定，人民法院對執行異議和復議案件實行書面審查，案情復雜、爭議較大的，應當進行聽證。可見，公開聽證并非異議復議案件審查的必經程序。關于案件是否”案情復雜、爭議較大”，應當由人民法院綜合案件的實際情況予以認定。本案申訴人主要是針對執行依據提出申訴，異議審查程序中是否進行聽證，對其權利無實質影響，珠海中院、廣東高院依法按照程序進行審查并作出裁定，并無不當。
4. 刑事財產刑執行中，案外人所提異議，只有異議、復議程序，而無異議之訴程序。因此，實踐中案外人對執行標的主張足以阻止執行的實體權利的，執行機構應當予以實體審查。
案例4：《郭玉樂、郭政偉執行審查類執行裁定書》【(2019)最高法執監165號】
最高法院認為，根據刑事財產刑規定第十四條的規定“執行過程中，當事人、利害關系人認為執行行為違反法律規定，或者案外人對執行標的主張足以阻止執行的實體權利，向執行法院提出書面異議的，執行法院應當依照民事訴訟法第二百二十五條的規定處理。人民法院審查案外人異議、復議，應當公開聽證。"依據該規定，刑事財產刑執行中，案外人所提異議，只有異議、復議程序，而無異議之訴程序。因此，實踐中案外人對執行標的主張足以阻止執行的實體權利的，執行機構應當予以實體審查。本案中，申訴人郭玉樂先是主張租賃權及優先購買權后，又基于案涉房產已過戶于其等事實，變更請求為主張所有權，鄭州中院予以了全面審查，但案涉房產登記在郭玉樂名下，如要作為被執行人郭政偉的財產予以處置，需查清郭政偉等人惡意轉移財產或登記應予撤銷的事實，同時應考慮郭政偉妻子李俊峰是否擁有相應份額的權利。河南高院在復議審查過程中僅以郭玉樂對涉案房產既主張租賃權又主張所有權違背常理為由作出郭玉樂對案涉房屋享有所有權的復議理由無事實根據及法律依據，不能排除執行的認定，沒有對郭玉樂就涉案房產是否享有實體權利、享有何種實體權利及其份額進行審查，未對鄭州中院異議裁定關于所有權的認定進行評價，屬于認定事實不清。
綜上，河南高院應在查清相關事實的基礎上,對申訴人對案涉房產享有的實體權利作出認定。參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二百零四條，依照《最高人民法院關于人民法院執行工作若干問題的規定（試行）》第129條規定，裁定如下：
一、撤銷河南省高級人民法院（2018）豫執復317號執行裁定；
二、本案由河南省高級人民法院重新審查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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